“温氏家谱”中记载有当时温子绍庄园的繁盛景象。

当年北洋水师用的“蚊子船”。 /资料图片

　　19世纪中后期，欧美基本上已经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，但是在中国大地，大部分国民两眼漆黑，中国的儒家知识分子和社会精英轻蔑地辱骂科学技术为“奇巧淫技”，他们反对机器，但是也有少部分先知先觉者认识到，科学技术不是坏事，而是惠民强国的利器，广东人温子绍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人物之一。

　　2014年3月上旬，我在温子绍玄孙温荣欣的带领下，来到佛山市顺德区龙江镇，寻觅晚清机械名师温子绍留下的历史痕迹……

　　文/图 佛山日报记者 肖山

　　国产“蚊子船”威风八面

　　《龙江千年回眸》写道：道光十三年（1833年），桑园围（今位于南海和顺德境内西江下游）崩决，一夜水数尺，一月后方退。也正是在这一年，温子绍出生于顺德龙山乡小陈涌一个仕宦世家，他的命运，注定同那风雨飘摇的帝国一道，被卷进历史的烽火岁月。

　　广东是近代中国开风气之先的地方，在这种环境熏陶下，温子绍“自幼即留意艺学，于泰西机器制造之事，悉心考究”（周之贞：《顺德县志》卷17《温子绍传》）。至30多岁时，温子绍因精于机器制造，在社会上已小有名气。

　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，只待那伯乐慧眼识珠，温子绍能够继续施展自己的才气还得益于一位“贵人”——1865~1874年任两广总督的瑞麟。1873年（清同治十二年），广州机器局兴工建厂，次年即投产，温子绍被瑞麟任命为机器局总办，从此，他为广东的机器制造付出了长期的辛勤劳动。

　　当时，洋派大员正热衷于购买国外一种船身较小而安有巨炮、能击穿铁甲的“蚊子船”（实为一种炮艇）。鉴于购价昂贵，温子绍自告奋勇提出由他负责仿制。当局见这种新式炮艇技术要求甚高，缺乏信心，不愿拨款；温子绍急了，立下军令状，他克服了重重困难，在1881年（光绪七年），造出了一艘国产“蚊子船”，命名为“海东雄”。该船长十二丈四尺，除了领用一门十八吨重炮外，船上一切设备都由他个人捐资兴造。温子绍制造的机器船比原型加大若干，和英国制造的“蚊子船”“海镜清”号比较，“海东雄”造价仅为其四分之一，并且两船外形、行速和进攻力相差无几。两广总督张树声赞不绝口，大力表彰温子绍。“海东雄”号之后在广东水师服役将近三十年。

　　除了“蚊子船”，温子绍还将当时一门先进的技术带回了家乡——机器缫丝。

　　温荣欣介绍，现今顺德龙江镇龙山小陈涌的龙镇里14、15号，就是当年的“温家新屋”，顺德历史上第一间机器缫丝厂也在这里。温荣欣介绍，1874年中，温子绍把机器缫丝技术带回家乡，在龙山小陈涌龙镇里温家新屋旁开了顺德第一间机器缫丝厂——“利源兴”缫丝厂。

　　温荣欣主编的《顺德温氏传奇》中写道：1887年，顺德的机器缫丝厂已达42家，占全省的90%以上。“温子绍一定想不到，其死后的数十年间，自梳女风气也由此应运而盛行！”温荣欣说道。

昔日温家新屋里的一块刻着字的石板，至今仍保留着。

现今的“龙镇里”就是当年的“温家新屋”，顺德历史上第一间机器缫丝厂也在这里。

温荣欣向我展示《温氏家谱》。

　　温子绍曾遇事业重创

　　清末，如果一个人想要成就一番事业，一般得“官运亨通”，说白了，就是并不非得步步高升，但起码要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。就这一点来说，温子绍曾遭遇事业重创，差点成为政治的牺牲品。

　　据《洋务运动》第四卷光绪十一年十二月一日张之洞奏文记载，中法战争之际，广东沿海吃紧，张之洞（1884～1889年任两广总督）为了筹措军费，曾向一些贪官污吏开刀，罚以巨款，温子绍也受到了冲击。在其仿制试制中，由于外洋物料价格高于官方规定用料之价，以及工人往往一日内做双工拿双份工资，因而被斥责为“料价既多不实，工匠亦不足额”。张之洞以计算不精而多耗物料为由，给温子绍加了个“虚靡”罪名，并勒令赔缴，共罚银50050两，还得革除职务、功名等。

　　那么，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莫须有之罪呢？根据后来的《洋务运动》第4册光绪十五年十月二十日张之洞片记载，温子绍是被诬陷的：经布、按、运三司会合调查呈报，温子绍并无贪污侵吞事情，唯在制造中因试制返工多用了一些工料。于是广东海防善后局各司道向张之洞呈文：“广东过去从无机器，自同治十二年始由温氏创办，其耗用工料较多，乃时势使然”。在舆论的压迫下，张之洞只好于光绪十五年上奏，为温子绍案进行部分改正，奏文说，“经过复查，该司道所呈均系实情，请将温子绍的二品顶戴、花翎、江苏试用道原官‘一并开复’”。

　　张之洞调督湖广后，继任粤督李瀚章也为温子绍求情，他于光绪十六年八月上奏，说现在广东有些军火造得不合要求，以致开炮不灵，而温子绍乃可用之才，尤“专精于是，为他员所不及”，当此需人之际，请复其原官等（《洋务运动》第4册光绪十六年八月七日李瀚章片）。所幸，此奏获准，复委温子绍总理制造局。温子绍的为官生涯才总算回归风平浪静。

　　可他在实业方面有一颗永不停歇的心。《顺德县志·温子绍传》提到，温子绍后来又于黄埔创设无烟火药厂，只因缺经费而后遭裁撤。返回家乡后，温子绍还“倡建联济善堂，兴筑水闸，所营皆地方公益”。1907年（光绪三十三年），温子绍病逝，时年74岁。

　　温子绍简介

　　温子绍（1834-1907年）晚清顺德人，自幼学习西方技术，１９世纪中后期广东知名的机器制造专家，1873年广州军装机器局成立，被两广总督瑞麟委任为总办，几年后产品闻名遐迩，各地争购。1881年又研制出第一号“蚊子船”，取名“海东雄”。嗣被张之洞以“虚靡”罪名革职。1889年张氏调督湖广，李瀚章继任。次年重新总理机器局，又曾在黄浦创设无烟火药厂。1895年辞职归里，倡建联济善堂，兴筑水闸。为广东近代官办军工业创始人。1907年去世。

　　去世后受冷落

　　温子绍和陈启沅都是同时代的机械名家，陈启沅如雷贯耳，但是知道温子绍的人并不多。记者多方查找，连他的一张照片也没找到。本土文史专家、顺德博物馆副馆长李健明说：“顺德几乎每一位历史名人我都会关注，也注意到这个人，但是关于温子绍的可考究的权威资料太少了，乏人问津。”

　　李健明说：“我所看到的，仅有《顺德县志》咸丰版，1996年版中一些零星的记载，称不上传记。”他无奈地表示，必有更多的资料留存于世，但不在佛山，可能留存海外的更多。

　　这是为何？有学者认为，这和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。温子绍搞的是西洋技术，这种事情与作诗写字的儒生地位不同，入不了流，在当时不会得到主流文化的认可。

　　温荣欣带我去拜谒温子绍墓，温子绍墓位于龙江镇龙山鳌鱼岗上。上岗的挺不容易：在温荣欣家的对面，两间楼房中间，有块小坡地，已然成为附近居民的垃圾堆了。穿过这堆垃圾，后面竟还有座小山，行进间密集丛生的杂草时而会挂到衣服或扎到皮肤，上山小道已经被淹没。大概走了蜿蜒的100米后，若隐若现的墓碑总算出现了，但墓碑也已经被杂草“吞噬”得看不清模样。温荣欣上前梳理了一番，我才看到墓碑上清晰可见的刻字，“温公太府君、温母吴氏太夫人合葬墓，宣统二年”。

　　温荣欣介绍，此墓建于1907年，温子绍去世前的几个月，是他的儿子为其所建，“上一次大规模的凭吊还是去年12月，有几百号人，来自海内外的，时间久了，杂草又长出来了。”

　　至此可以看出，这些年对温子绍的关注、研究热情可能仅周旋于温氏族人之间。但在顺德制造业如此昌盛的今天，我们不妨感受回望一番，惊异于那早已遗传在骨子里的基因——有一股热血洋溢在历史的长河中，有一位机械名师一生心系振兴中华的制造业，他叫温子绍。